【宜嘉】十三载(下)

上走这里

公子段×将军嘉
具体注意事项请点上篇

完结撒花

以下







"没有什么等不等的。"
少年似乎谈及这个人状态就不大好,语气都开始带着些颤抖,即便他再努力伪装平静,低垂的眼角都出卖了他。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
林在范先红了眼眶,压低声音,质问一般地对少年说着。
"他不会再回来..."
"别说了。"
少年打断了他。
不带情感的,只是"别说了"三个字,可林在范却听出了很多——乞求,期待和灰心。
少年不是傻子,他认得清现实,只是一直也不想面对罢了。
"你今年已经二十八了,你再怎么也得为自己考虑啊。"
林在范放软了语气。
"至少,你需要一个能照顾你一生的人。"
少年摇头。
什么也没说。
于是林在范接着说。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没有一个人在身边照料着,又能撑多久呢?"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你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考虑啊,他们若是在世的话,定也希望你能过得喜乐安康..."
少年还是摇头。
"没有他..."
然后抬起眼来,无比恳切地看着林在范。
"哪来的喜乐安康?"
林在范被少年的话所刺激,激动了起来,站起身,似乎想要发怒,却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间没了脾气。
只有咬着牙,问。
"我呢?"
"我陪了你这么多年。"
"你几时看到过我?"
少年似乎被林在范突兀的表明心意和质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软的他再怎么也没有残忍到马上就能知道如何去伤害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付出的人。
"我..."
"嘉嘉..."
林在范揉了一把干涩的眼睛,难受得胃里头上下翻滚,却愣是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少年急匆匆地想插话,却找不到说些什么,只由得林在范继续。
"二十年前,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我不怪你。"
林在范与少年相识已有二十余载,少年丧父的后一年就遇到了林在范,林在范也只是个才满十岁的小孩。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少年的场景。
全天下仿佛没有能比得上他的东西,那双眼睛,星辰或大海,皆不可比拟。
"十五年前,你专心练武,担着王家的重担,你说你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我没逼你。"
"十年前,你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我不强求。"
"六年前,你赶他走,我本以为你可以试着接受我了。"
"可是他还是回来了,我不打扰你们。"
"三年前,你说他这一趟皆是为了你,所以我陪你一起等。"
林在范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睛里有些少年看不懂的东西——不止是深情和无奈。
他从凳子上起来,更近距离地在少年面前蹲下,抬起头来看着少年,温热的吐息试图撬开少年周遭冷气造就的屏障。
"三年了。"
"你能不能,也看看我?"
少年愣了一下,脊背因为失去弧度而显得僵硬。
他沉默。
林在范也沉默。
林在范想伸手,去触碰这个被他禁锢在心里二十年不敢动的宝物,却害怕看到他后退的模样。
"我等了你二十年,从未着急过。"
"只不过是现在我没时间了。"
少年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并没有过大的触动。
毕竟这世上,还能让他自心眼里欢喜和忧虑的,就只有那么一人了。
林在范始终看不透少年,他仍旧用着几近哀求的语调。
"我最后一次向你问这个问题。"
"你,可愿接受我?"
少年因为过长时间的聚精会神而显得有些恍惚,眼睛也不是那么清明的样子,带着点困乏。
"你若是说了好,我便留着了。"
林在范停顿了好些时候,然后声音猛然间低了,犹豫又艰涩地补充。
"你若是不应。"
"山高水长。"
"自此..."
"再不相见。"
林在范苦笑,等着一个已经注定的答案。
少年望了望屋外。
"在范。"
"雪。"
"又飘开了。"



要说段宜恩不是块练武的料,王嘉尔第一个不乐意。
本以为段宜恩从小娇生惯养,身子骨弱得很,对于练武这件事也就是三分钟热度,吃了苦迟早得撂挑子。
结果段宜恩一练就是两三年,进步飞快,连骨子里那股自大和狂妄都削去了不少。
本来王嘉尔只当供了个小公子,任他玩闹,尽兴了就回家去。
后来才对段宜恩彻底改观。
段宜恩的长相不仅越来越出众,更是脱去了先前的阴柔,完全出落成了阳刚的模样。
不知究竟是段宜恩真的对与其他人过分亲密的接触毫不在意还是什么缘由,王嘉尔总是被段宜恩的一些行为弄得面红耳赤,除了假意呵斥再无他法。

就好比段宜恩刚刚拿起铁剑的那次。
拿着木剑练了好些时日,终于到了换成铁剑的日子,王嘉尔为段宜恩选了一把比其他人重上几斤的剑。
段宜恩喜欢凑在王嘉尔附近练习,王嘉尔虽严厉声明过不许别人站得这么近,段宜恩却全然不当回事。
第一次拿剑,王嘉尔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段宜恩。
段宜恩也盯着王嘉尔。
他拿起剑,忽然身体向前倾去,似是不受控制地被剑拖得要栽在地上。
下一秒王嘉尔就已经托住了段宜恩握剑的手。
王嘉尔那时比段宜恩高上好些,胸膛抵着段宜恩的后背,手心不知何时渗出了薄薄一层汗,贴着段宜恩冰凉的手背。
段宜恩的手却并无半分颤抖,王嘉尔再仔细看去,段宜恩面上竟是笑意吟吟的。
"你..."
王嘉尔气结,明白过来自己被段宜恩耍了,碍于周围还有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悻悻地正要松开手,段宜恩的另一只手忽然抓住了王嘉尔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摩挲着。
"放肆..."
王嘉尔压低声音,瞪着段宜恩。
其实他明明可以很快挣脱开的,只是他没有。
王嘉尔听见段宜恩在他耳边轻笑,然后拿开手,自如地开始练剑。
死小孩。
段宜恩回头的时候冲王嘉尔眨了眨眼,王嘉尔飞快地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别的地方走去。

再某一次,有一套剑法段宜恩怎么也学不会,有几个动作反反复复练习也做不到点上,歪歪斜斜的。
"怎么?"
王嘉尔眯起眼睛看向一脸懊恼的段宜恩。
"这个动作..."
段宜恩举起剑尽量平稳地做了一遍他一直吃不准的那个动作,然后把剑放下看向王嘉尔。
"能再示范一次吗?"
王嘉尔伸出手示意段宜恩把他的剑递给自己,拿到剑之后,王嘉尔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动作。
段宜恩点点头,跟着做,可是最后手仍然落不到正确的位置。
"啊..."
他正要抱怨什么,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段宜恩愣了一下,立刻扭头,却被王嘉尔一把推了回去。
"拿着。"
王嘉尔让段宜恩抓住剑柄。
段宜恩乖乖听从指示。
下一秒,王嘉尔的手就握上了段宜恩的手。
段宜恩被那日格外不抗拒身体接触的王嘉尔弄得心跳到都快要爆炸了,呆呆地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王嘉尔忍笑。
段宜恩的这幅模样要是被往日里总跟他一起混的别家公子看去了,定会嘲笑一番——总是只有段宜恩把别的小姑娘弄得面红耳赤,哪见过段宜恩这个样子?
"愣着干嘛?"
"舞剑啊。"
王嘉尔抓着段宜恩的手,在他身后,两人同步做那套动作。
最后王嘉尔控制着段宜恩的手,落在恰当的位置。
王嘉尔没松手,段宜恩也没卸下力,一时间王嘉尔的唇就靠在段宜恩头发后面不到两公分的地方。
太近了。
明明对于两个男子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接触,段宜恩和王嘉尔的心里却都有着不一样的悸动。
像春日卯着劲儿往外钻的竹笋,一旦破土而出就迅猛生长,势不可挡。
"记住这个位置。"
还是王嘉尔先退开了。
看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段宜恩,王嘉尔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手上的剑。
"自己练去。"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一走了之了。
当十八岁的王嘉尔第一次意识到那个人的不一样的时候,有很多事情已经注定了。
王嘉尔没想过自己会是世人口中所谓的“断袖”,尽管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心动。
不知道究竟是段宜恩过分好看的容貌,还是眯起眼睛的笑,再或者是对王嘉尔格外特别的称呼。
又或许。
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段宜恩。
王嘉尔从来没怕过,谁会离开他。
因为人活一辈子,永远都是靠自己。
只是他忽然有些不知如何想象段宜恩离开以后的生活,王嘉尔明白,段宜恩总有一天要回归他自己的生活,走他父母给他选定的那条路。
不管段宜恩那些刻意的接近和过分的亲昵是为了什么,这些都不能成为改变段宜恩的理由。
那王嘉尔呢。
王嘉尔能否成为段宜恩留下来的理由呢。




少年在深夜惊醒。
忘了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夜都是这样惊醒,擦去额角的绵密汗水。
他一个翻身想要下床,却在脚着地的同时膝盖无力而极为狼狈地跌坐在地。
少年笑着,颤颤巍巍地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身体。
已经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习惯这副软弱无力的躯壳。
“公子,您没事吧?”
门外的斑斑和有谦听见了动静,急匆匆地起身向屋内询问。
“我没事。”
少年沉默了许久,直到门外的两人就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才淡淡地回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斑斑用掩饰不住担忧的声音说着。
“您又在夜里醒来了,是做了噩梦吗?”
隔着一扇门,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没有。”
少年先是回答,然后拔高了音量。
“不是叫你们回屋去睡吗,怎么又守在我的门口。”
“您这样,我们若是回屋,怎能安心睡去?”
有谦扯着嗓子,抢着回答。
少年无奈,在二人看不见的屋内轻轻摇了摇头。
“年纪不小,操心的事倒挺多。”
“嘿嘿,您就好好休息吧,这儿有我们呢。”
斑斑和有谦异口同声地回应着,然后相视一笑。
少年的屋内就没了动静。
他只穿一件单衣,坐在地上,火炉在一旁放着,隐隐约约冒着火光。
若是门外两人看得到,此刻一定会拿起袍子给他披上,然后说别着凉了。
其实少年觉得今日醒来与往日是有些不同的。
直到现在,他的心里都慌的很。
就好像一直平静无波的湖面被搅起了层层波浪。
少年的心脏跳得很快,手脚依然十分冰凉。
“宜恩...”
他似是不受控制地喃喃出声,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压迫,喘不过气来。
恐惧和不安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少年只能把手放在胸腔的位置,尝试着进行深呼吸,缓和自己的情绪。
许是有什么发生了。
少年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可他不愿意细想。
总觉得好像如果少年不去想,那个人就会一直平安无事,然后终有一天会回来。
他紧咬着下唇,呼吸急促,另一只手反手在床榻上攥紧了被褥。
少年撑着床沿,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似乎这样他的呼吸就能顺畅一些。
“宜恩...”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低声默念这个名字。

“你今天......为何一直不睡?”
有谦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撑着自己下巴,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的斑斑,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有一片空茫。
“你呢?又为何不睡。”
斑斑反问。
“我...”
总不能说我每日都是在你入睡之后才睡的吧。
最终有谦只是摇了摇头。
而斑斑却似乎并不是非常在意有谦的答案,他顿了一下,自己说了下去。
“林医生今儿个就入宫去了。”
“你就那么在意他?”
有谦低下头,把头埋进手臂之间,闷闷地问着。
斑斑这回没恼。
“当然。”
“哦...”
有谦应了一声,苦涩得说不出话来。
“呀,金有谦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我说在乎林大夫,是因为...”
“因为什么?”
有谦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明亮,盛满着刚刚苏醒的期待。
“因为,林大夫是我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啊。”
而你...才是我想要保护的人。
斑斑留了半句。
“这样啊...”
欣喜之情飞上有谦的眉梢。
“那我呢?”
犹豫了一会儿,有谦还是压低了声音这样问。
“有谦。”
斑斑在有谦问到一半的时候就无比冷静地开口。
“怎么?”
“有些事情还是不问的好。”
斑斑低沉的说了一句,然后装作无比轻松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故意避开了有谦一半受伤一半疑惑的目光,转移话题。
“你说,像林大夫那般对我们公子一片痴情,这么多年只捞到这样一个结果。”
“公子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斑斑托着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和不理解。
有谦看了斑斑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数,命里不该有的,怎样也得不到。”
“真不知道那个段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让我们公子这样苦等。”
斑斑叹了一口气,又满怀希冀地说着。
“只希望他能早日回来才是。”
“那我们呢。”
有谦把斑斑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他。
“明明人就在眼前,难道非要等别离之后才来后悔吗?”
见斑斑不说话,他又拔高了声音。
“公子和段公子之间,难道还不够我们从中学习吗。为何能在一起的时候,却非要这样藏着掖着呢。”
“你不懂,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我们两个在公子面前卿卿我我,眉来眼去,他又会作何想,更会如何痛苦啊...”
斑斑垂着头,不见往日的半分顽皮。
命苦的孩子总归是成熟得早。
这下金有谦也不说话了,往斑斑的身边挪动了一下,肩膀与他靠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斑斑似乎抖了一下。
“冷吗?”
金有谦作势就要将自己的外衣取下给斑斑披上,被斑斑摁住了手臂。
“不冷。”
“快睡吧。”







段宜恩一大早就听说了王嘉尔要带兵出征的消息,那年段宜恩十七岁,王嘉尔十九岁。
他匆匆忙忙,提前了一个时辰就来到了王嘉尔府上。
段宜恩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皇命不可违抗,王嘉尔本就是将军,绝无可能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留下。
段宜恩对出征打仗的事情了解甚微,不知王嘉尔究竟会去多久,又会不会毫发无损的归来。
等他进了王家,才发现王嘉尔的房里已经来了客人。
他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里面传出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嘉尔,这次要去多久?”
“尚不知。”
段宜恩贴得离门更近了一些,屏住呼吸,以免被发现。
“你虽是将军,遇事也不可没头没脑就冲在最前面...”
“呀,林在范,你当我是傻子吗?”
段宜恩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明明是王嘉尔的声音,却不是王嘉尔平时说话的方式。
多了段宜恩从没听过的东西。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王嘉尔。
“你呀你,傻是不傻,就是偏偏喜欢逞英雄。”
竟然是宠溺的语气。
段宜恩觉得,那人,一定是抱着对王嘉尔与自己相同的念想的。
“你要是再说,就拿着你的药箱,滚蛋...”
这句是王嘉尔说的,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头。
平日里,段宜恩最喜欢的就是王嘉尔说话的声音,不知为何,此刻听来却有些刺耳。
他握紧了拳头,扭头就往院子门口走。
走到院子门口,段宜恩还是按捺不住,抓住门口的一个侍卫向他问话。
“王嘉尔屋里的,那是什么人,又是几时来的?”
侍卫不敢驳了段公子的面子,低着头回答。
“那是林在范林大夫,也才来了没多久,大约在您来之前一刻钟。”
“段公子可是在问林大夫?”
一个侍女凑了上来。
“是,你知道他?”
段宜恩转向她。
“自然是知道的。”
侍女点点头。
“他与王嘉尔是何关系?”
段宜恩尽量掩饰自己咬牙切齿的意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风轻云淡地问。
侍女也没在意段宜恩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颇有一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味。
“林大夫是我家主子的至交啊,八岁那年便与他认识了。”
“说是比王将军长上两岁,处处都十分照顾公子。”
“我们家将军这种性格,他愿意与其交好的人甚少,林大夫算是个意外,常常往我们府上跑,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
“每次将军出征之前,林大夫都会来上一趟,给他带上一箱药物,叮嘱他好些事情。”
“将军总说,林在范林大夫是世界上最啰嗦的人,当大夫是可惜了...”
侍女讲得绘声绘色,丝毫没有注意到段宜恩的脸色越变越差。
她后头讲了什么,段宜恩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只觉得两人的关系太过不寻常。
这个林在范,足足比自己早了七年认识王嘉尔。
“青梅竹马”
段宜恩在侍女后来的话里,捕捉到了这样一个词。
好在手边没什么东西,否则段宜恩一定会把它弄折。
“段宜恩?”
王嘉尔不知为何出来了,走到门口,看见段宜恩正与一个宫女攀谈。
林在范也站在他身边,一身书卷气,谦和有礼地看向段宜恩。
段宜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完全不理会王嘉尔,扭头就走。

回到自家府上,段宜恩才稍微冷静下来。
火气却没减少几分,完全忘记了今天自己去找王嘉尔的目的——给他送行。
“王嘉尔,王嘉尔,真是榆木脑袋,白瞎了这张好脸孔还有一身好功夫...”
段宜恩愤愤地念叨,赌气地说着。
“让你的林大夫给你送行去吧!”
然后还没满十八岁的段宜恩趴在床上,气哼哼地就睡着了。
睡着之前还想着,王嘉尔明明是对谁都那么疏离的一个人,怎么能用那种语气跟林在范说话呢。
凭什么呢。

王嘉尔这一走,就是三个月。
其实王嘉尔走的当天晚上,睡醒过来的段宜恩就后悔了。
明明不用去训练,还可以去花天酒地,和其他朋友一起四处游玩。
段宜恩却不感觉轻松。
他还从来没这么想过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想着他,看见别人的时候想着他,睡觉之前想着他,就连梦里都是他。
想要下一秒就去到他的身边,把他给逗笑,见见他穿着一身铠甲的模样。
恨不得真的骑着快马,去到他的战场。

三个月啊。
原来三个月可以这样长。
思念,焦急,担心,忧虑。
段宜恩每一秒的情绪都在这之间反复,还有就是当初因为一时赌气而没能好好送送他的后悔。
对王嘉尔的那份感情,每日每日在段宜恩的心里蓬勃生长,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压抑得他快要爆炸。
万一他回不来了呢。
万一他受伤了呢。
万一他已经心有所属了呢。
段宜恩就像塘底彷徨的水草。
就在段宜恩等得几近崩溃的时候,王嘉尔凯旋归来了。

他站在王嘉尔的面前。
此时的他已经与他的心上人一般高了,可以轻易地揽住他的肩膀,轻易地与他拥抱。
就像段宜恩正在做的这样。
虽是在王家的院子里,身边却仍有一群侍从。
段宜恩早早就站在这里等了,王嘉尔刚踏进院子,他就直接抱住了王嘉尔。
一句话也不说,看也没看,就是把人紧紧地揽在自己怀里。
委屈得像被抛弃的那一个。
王嘉尔先是愣住了,然后笑了,回抱住段宜恩,把手搭在他后背。
半晌,王嘉尔轻轻推了推反应过于强烈的段宜恩。
“喂,还好多人看着呢。”
“不管。”
段宜恩抱着不肯撒手,王嘉尔无奈,只好半拖半拽地把人弄进屋里,关好门,以免被外人看去了说闲话。
段宜恩又抱了好一会才松开,像是害怕一松手王嘉尔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怎么,之前不还对我不理不睬吗?”
王嘉尔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好整以暇地看着段宜恩。
少年的面上已经远不止稚气了,一瞬间竟然不像是十七岁的模样。
段宜恩这也才看清王嘉尔的样子,脸颊上有一道血痕,已经结了痂。
好像晒黑了一些,头发也长了不少。
眼睛仍然又大又亮,噙着笑意。
“对不起。”
段宜恩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为三个月之前自己幼稚和冲动的行为道歉。
“好啦,我知道了。”
王嘉尔似乎变得爱笑了,段宜恩朦朦胧胧间这么感觉着。
“还要说什么吗?”
看段宜恩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王嘉尔问。
“我...”
段宜恩皱起眉头,倍加认真。
“我,段宜恩,喜欢你,王嘉尔。”
这么直白又孩子气的话倒是让不知所措害羞脸红的人成了王嘉尔。
王嘉尔其实没太敢想这件事,他不敢把自己对段宜恩的感情归结为喜欢,更不敢把段宜恩亲近自己的行为理解成好感。
所以,成熟是不假,却同时带来了怯懦。
“你...”
段宜恩凑近了一步,握住王嘉尔的肩膀,蜻蜓点水地在王嘉尔红润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王嘉尔根本就忘了躲开。
这都是两个人第一次与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变重了的呼吸声。
半晌。
段宜恩眼含笑意地看着王嘉尔。
“麻烦你...”
“也喜欢我吧。”





“金有谦!”
一大早,斑斑从外面回来,惊慌失措地喊金有谦的名字,终于在昨夜两人歇息的门口找到了他。
“何事惊慌?”
有谦抓住斑斑的手腕,示意他压低声音。
“段公子,段公子他...”
斑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说还边往屋内看去,确认屋内的少年还没有醒来才敢进一步压低声音,继续说下去。
“他...”
“怎么了?”
有谦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战死了。”

“吱呀...”
门突然打开了。

“你刚刚...”
“说什么?”
少年脸色苍白,似是一夜未眠,浑身颤抖,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
斑斑和有谦猛地起身,斑斑嗫嚅着,对上少年泛红的双眼,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年明明已经知道结局了。
“段公子...”
还是有谦开口了,他安抚性地握着斑斑的手,却不敢看少年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睛此时毫无精神,泪水决堤一般地倾泻下来,划过少年面无表情却止不住颤抖的脸庞。
“他战死了。”

少年记得,他教过那个人。
永远不能做逃兵。
在战场上,拼到最后不过一条命。
少年后悔了,也责怪他。
你怎么能就这样,听我的呢。
而且,那不只是你的一条命啊,那也是,我的命啊。






王嘉尔的十九岁到二十二岁,是他生命到目前为止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他身强体壮,母亲健在,还有段宜恩相伴左右。
王嘉尔二十岁那一年,段宜恩把自己的一辈子,甚至下辈子,都许给了他。
“从此以后。”
“无论天地如何变迁。”
“段宜恩都会永远在你的身边。”
“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可惜好景不长。
王嘉尔二十二岁那年,他的生命轨迹改变了。
王母忽然病重去世。
王嘉尔也不知从何染上了某种疾病,练武接近20年的身体一夜之间彻底垮掉。
城里的风向也都变了,可怜王嘉尔,成了其他人们饭后茶余的闲谈。
也许是老天羡慕他的幸福了。
一夜之间。
王嘉尔的世界塌了。
他要赶走想要在身边一直照顾他的段宜恩。
段宜恩仍有大好的前程,他不想,也不能将他捆在自己身边。
王嘉尔已经是个废人了,他不能让段宜恩也变成一个废人。

可是段宜恩怎么也不走。
王嘉尔忘了,在耍赖这一方面,没有人能比得过段宜恩。
无论王嘉尔怎么恶言相向,如何冷落他,他都每天按时出现在王嘉尔的房间里。
“你怎么不走。”
段宜恩眨了眨眼睛,一如很多年前一样。
“发了誓的,走不得。”

就这么过了一年。
就在王嘉尔快要接受现实的时候,噩耗又来了。
皇上再次命令王嘉尔率兵出征。
抗旨者。
杀无赦。
这件事王嘉尔没告诉段宜恩。
段宜恩却不知从何知道了。

他穿上王嘉尔的铠甲站在王嘉尔面前的时候。
王嘉尔求段宜恩。
“说好了不会离开我的。”
段宜恩蹲下来,笑着摸了摸王嘉尔的头,俨然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我会回来的。”
“不,你不能...”
“你不能代替我,我才是王嘉尔,我才是该要上战场的人啊。”
王嘉尔摇着头,死死地抓着段宜恩的衣角。
段宜恩还是笑。
“你怎么能上战场呢,你是我教的人里最笨的啊...”
连胡话都说出来了。
“段宜恩!”
王嘉尔发狠地吼,然后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像要把胸腔里的脏器都咳出来一样。
“你会死。”
段宜恩伸手在王嘉尔苍白的脸上抚了一下,然后俏皮地轻轻捏了捏,没说话。
王嘉尔急了,红着眼睛,发狂地喊。
“你会死你会死你会死!”
“傻瓜。”
“干嘛诅咒亲夫啊。”
段宜恩抿了抿嘴,在王嘉尔的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一如他们的第一次接吻,柔和而情深义重。
“等我回来。”
“让你做将军夫人。”




少年站在雪地里已经一天了,现在的天连点光亮都没有了。
斑斑和有谦提着灯站在一边。
“公子,进屋吧。”
少年仿佛没听见一样,呆呆地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公子!”
斑斑又喊了一声。
这下少年转过身来,扫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把视线落在两个男孩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疲惫又坚定地开口。
“你们走吧。”
两个男孩闻言吓得齐齐松开了手,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哀求着。
“公子您别赶我们走啊...”
“你们的恩,早已经报完了。”
少年示意他们起身,然后伸出手,把斑斑和有谦两人的手再次搭在一起。
少年的手是冰凉的,不似两个男孩一样手心发热。
“你们,要懂得珍惜。”
“在还能拥有的时候,学会抓紧。”
语重心长,情真意切。
有谦和斑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然后又担心地问少年。
“我们走了,您要去哪呢?”
“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安身?”
少年低叹一口,心里默念。
我吗?
我要在这里。
等他回家。




夜,深了。
雪和风汹涌地在夜色里起舞。



“王嘉尔。”




有人喊少年的名字。
少年心下一颤,穿过风雪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满身血污,头发凌乱,眼睛却仍然炯炯有神。
“段...”
“宜恩...”
是在做梦吗?
还是出现了幻觉?
“傻瓜。”
那人在风雪里向着少年走来,一步一步,在雪地里印下脚印。
“我当了逃兵。”
然后歉疚地把少年揽入怀里。
他又长高了,比少年高了整整半个头。
“对不起啊...”
“我做不成将军了,你也做不成将军夫人了。”
少年笑出了声,然后咳嗽了几下。
他不敢出声,怕这一切只是个梦境,会因为他一开口就幻灭。
那人在少年额头上落下一个凉凉的吻。

“听说你想去浪迹天涯很久了。”

“不知你...”

“是否缺个车夫?”







                                       —fin—

ps.求小心心求评论...
如果很多人喜欢的话 会给后面填充多些内容  重新整改
谢谢
emmmm每次我的文章的这个热度...都非常低啊...感觉450fo似乎是假的🌚🌚🌚
是我写得不好还是题材你们不喜欢嘞
真的巨伤心😔
给我提提意见和建议吧谢谢!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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